翌日清晨：

木江縣城外，宋時攜帶著一幹神道屬神和木江縣所有的縣衙屬吏全部到場。趁著天剛蒙蒙亮的時候，他們就已經在這裏了。流連了數日的太平道亂民以及學政焦延波今日終於要離開了。

“唉，有勞，有勞...”

日出東山之上，晨光微熹之間，所有的府城兵馬在就已經壓著太平道的流民都準備好了，焦延波方才姍姍來遲。

看著他滿臉帶笑，緩步從縣城之中走了出來，宋時迎上了兩步。

“不敢，學政大人今日離開，小神等早就應該在此恭送。說句不該說的話，若是我這木江縣糧食還能夠支應過來的話，是斷然不會這麽早送學政大人離開的。”

“這幾日下來，你我也算是相知。”焦延波看著宋時：“也就不用說這番客套話了。天時不正，百姓艱難，你我互相勉力維持而已。”

“學政大人所言甚是。”

二人嘮叨了幾句，焦延波便往前走了幾步：“薛將軍呢？”

“回大人，末將在此！”

“人都已經清點好了嗎？”

“大人，府城兵馬，府兵、巡檢司、鹽鐵司今日早就已經將太平道亂民清點了三遍，所有人員一應在此，不缺一人還請大人點數。”

莫看薛將軍五大三粗，看上去可能沒有張正使還有李千戶那般精明，然而人可不要為長相所欺瞞了。這位薛將軍做事，還算是妥帖，沒有什麽漏洞之處讓人能夠挑出毛病來。

“好！”

焦延波掃視了一下全場：“薛將軍、張正使、李千戶，你三人帶著兵馬在前先走。張雲逸，你跟隨三位將軍，務必不得有失，本官隨後就到。”

“嗯？”三人面面相覷。

什麽鬼？

說好了領兵去河曲縣安定人心，結果呢？讓我們先走，您老人家不去了？

用疑惑的目光盯著焦延波，然而他卻紋絲不動。從身後張雲逸走了出來，照著三人一行禮：“三位將軍，啟程吧？”

雖然疑慮重重，奈何，人家是上官，只有聽從吩咐！

“啪！”三人手中的馬鞭子同時一甩，沒有抽在馬屁股上，在虛空之中打了個響花，著實是讓人心驚：“啟程！”

“駕！駕！駕！”

馬鞭子狂抽狂甩，有人在前，有人在後，府城兵馬雖然只有一千多人，但是押運著六千多人毫無壓力，緩緩的朝著河曲縣的方向進發。

看著眼前這情況，宋時也是一臉懵逼？

怎麽個意思？住習慣了？不願意走了？不可能啊。

正在他疑惑的時候，就聽見焦延波大笑兩聲：“城隍神，古人都有出城十裏相送的美談，怎麽？今日你就打算送我到這木江縣門口兒不成？走走走，出城送我十裏。”

聽著他說，宋時心中就是一驚！

什麽情況？這是在木江縣城內不好動手，準備將自己帶出去暗中處置了？可是剛想到這種可能性，宋時立刻就在腦海裏否認了。沒有大軍，僅僅是焦延波一個人他還沒這個膽量。

“學政大人這是？”

“走吧。”

“誒！”

沒有在此思索，宋時跟上了焦延波的腳步，朝著城外走去。

兩個小廝牽著兩匹馬跟在他們的身後，像是聾子一樣，對身邊的任何動靜都沒有一點兒反應。

這些都是世家的家生子。或是從祖輩開始就跟著世家中人，世世代代就在家中為奴。或是從父輩開始，一生下來就在家中為奴。這種人是世家的優勢，他們一般被賜予本家的姓氏，若是爭氣的，還能夠享受到分支的待遇。同時這些人也是最為忠誠的。

世家就是他們的家，主子就是他們的親人，從生到死，就在這世家之中。被世家的主人所信任，多委以貼身或者是其他重要的事情。

“城隍神...”

二人出城走了一段兒，足有五六裏路，方才聽見焦延波開口說話。

“學政大人。”

“我現在為難了！”

“大人有何為難之處？”宋時一楞，按理說，最起碼是一個常理來說，堂堂的一府學政，怎麽可能和一個淫祀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？若是被士林傳了出去，這是對名聲巨大的打擊。若是讓朝廷聽了去，尤其是巡檢司的那些人捅了上去的話，那非得革職罷官不可。

“我的為難之處，你不懂？”

焦延波轉頭看向了宋時：“當著明人，不說暗話。今日本官讓他們先走，留在後邊就是想和你說些推心置腹的話。怎麽？非得要弄得如此樣子？”

“不敢，不敢...”宋時低著頭，腦子飛速的旋轉：“想必是河曲縣的事情讓學政大人犯難了吧？”

“不瞞你說，正是河曲縣。”焦延波嘆了口氣：“本就是人口多，地方窮的縣。如今天災已至，流民失所。這就不說了，剛剛造反完，人心浮動。稍有不慎，這地方就能夠成了朝廷的纖芥之疾。”

“可是，據小神所知。河曲縣之地，還算得上是民風淳樸。若是百姓有吃有喝，有田地耕種，想來應該是不會造反的。”

“可是目前就是沒吃沒喝，沒田地耕種...”

焦延波扭頭看向了周圍的青山：“你看看，看看你這木江縣。擡起耳朵來聽聽，聽聽這響雷之聲。這兩日，響雷不少吧？匆匆忙忙開始趕種，是生怕今年連些蔬菜都種不出來吧？”

“讓學政大人笑話了。小神確實是急躁，天時已經到了這般，若是再不趕種，怕是今年真的要顆粒無收了。”

“笑話？耕種之事，本就是民之本，國之本。當年應天書院有大儒曾言，一等人忠臣孝子，兩件事讀書耕田。這耕田，有什麽可笑的？”

“大人教訓的是！”

“可是河曲縣比不得你木江縣，同樣都是沒有一個好知縣，木江縣有你，河曲縣卻去了太平道。你一個淫祀，尚且知道安撫百姓，盡可能做到讓百姓有飯吃，有田耕，有衣穿。可是那太平道做了什麽？煽動百姓造反！四千多人的血就這麽淌在了這片土地上，都是正一之罪，太平道之罪！”

看著焦延波如此義憤填膺，宋時卻不理會，心中仍舊在盤算著剛剛他說的話。

和這些人交往，實在是太勞心勞力了！

他們說話，往往不會明說，需要你去悟。彎彎繞繞之間不容易被別人抓住把柄，為了不過是名，是利。

“太平道之罪，罪不容誅。正一道人已經被小神失手，非但是是屍骨未存，而且陰神都已經消散了。但是留下的那些道人，請學政大人上承知府大人，務必將他們碎屍萬段，以平息兩縣百姓之怒。”

“和該如此！”焦延波重重的點了點頭，眼眶仿佛都有些紅潤了。

“但是，太平道的事情在兩縣之地無論如何，也算是過去了。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安撫河曲縣的百姓們。我即將前行，看到木江縣百姓能夠迅速的安定下來，化悲痛為力量，就想向城隍神你，取取經。”

這話說的聲音就小了不少，即便是在這寂靜的山林之內，宋時都覺得聽不太清楚。

“大人說的這是哪裏話？什麽取經，小神生前連個功名都沒有。今日木江縣百姓能夠安定下來，主要是因為他們願意安定。百姓都一樣，沒有人願意流離失所，也沒有人願意打仗，只要是有口飯吃也就是了。”

“糧食，府城再沒有，擠出一口來也還是可以的。但是如何讓百姓安定下來......”

“大人既然如此說了，那不如小神前去一看？”

“呵呵呵，呵呵呵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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